一只麻雀和一只松鼠在一棵柏樹上遇見了。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松鼠說：“麻雀哥，有什么新聞嗎？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麻雀點點頭說：“有，有，有。新近聽說，人類瞧不起咱們，說咱們不配象他們一樣張嘴說話，發(fā)表意見。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“這怎么說的？”松鼠把眼睛瞇得挺小，顯然正在仔細(xì)想，“咱們明明能夠張嘴說話，發(fā)表意見，怎么說咱們不配？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麻雀說：“我說得太簡單了。人類的意思是他們的說話高貴，咱們的說話下賤，差得太遠(yuǎn)，不能相比。他們的說話值得寫在書上，刻在碑上，或者用播音機(jī)播送出去，咱們的說話可不配。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“你這新聞從哪兒來的？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“從一個教育家那里。昨天我飛出去玩，飛到那個教育家屋檐前，看見他正在低頭寫文章。看他的題目，中間有‘鳥言獸語’幾個字，我就注意了。他怎么說起咱們的事情呢？不由得看下去，原來他在議論人類的小學(xué)教科書。他說一般小學(xué)教科書往往記載著‘鳥言獸語’，讓小學(xué)生跟鳥獸作伴，這怎么行！他又說許多教育家都認(rèn)為這是人類的墮落，小學(xué)生凈念‘鳥言獸語’，一定弄得思想不清楚，行為不正當(dāng)，跟鳥獸沒有分別。最后他說小學(xué)教科書一定要完全排斥‘鳥言獸語’，人類的教育才有轉(zhuǎn)向光明的希望。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松鼠舉起右前腿搔搔下巴，說：“咱們說咱們的話，原不預(yù)備請人類寫到小學(xué)教科書里去。既然寫進(jìn)去了，卻又說咱們的說話沒有這個資格！要是一般小學(xué)生將來真就思想不清楚，行為不正當(dāng)，還要把責(zé)任記在咱們的賬上呢。人類真是又糊涂又驕傲的東西！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“我最生氣的是那個教育家不把咱們放在眼里。什么叫‘讓小學(xué)生跟鳥獸作伴，這怎么行’！什么叫‘一定弄得思想不清楚，行為不正當(dāng)，跟鳥獸沒有分別’！人類跟咱們作伴，就羞辱了他們嗎？咱們的思想就特別不清楚，行為就特別不正當(dāng)嗎？他們的思想就樣樣清楚，行為就件件正當(dāng)嗎？”麻雀說到這里，胸脯挺得高高的，象下雪的時候?qū)χ�雪花生氣那個樣子。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松鼠天生是聰明的，它帶著笑容安慰麻雀說：“你何必生氣？他們不把咱們放在眼里，咱們可以還敬他們，也不把他們放在眼里。什么事情都得切實考察，才能夠長進(jìn)知識，增多經(jīng)驗。我現(xiàn)在想要考察的是人類的說話是不是象他們想的那么高貴，究竟跟咱們的‘鳥言獸語’有怎樣的差別。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“只怕比咱們的‘鳥言獸語’還要下賤，還要沒有價值呢！”麻雀還是那么氣憤憤的。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“麻雀哥，你這個話未免武斷了。評論一件事情，沒找到憑據(jù)就下判斷叫作武斷。武斷是不妥當(dāng)?shù)模�我希望你不要這樣。咱們要找憑據(jù)，最好是到人類住的地方去考察一番。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“去，去，去，”麻雀拍拍翅膀，準(zhǔn)備起程，“我希望此去找到許多憑據(jù)，根據(jù)這些憑據(jù)，咱們在咱們的小學(xué)教科書里寫，世間最下賤最沒價值的是‘人言人語’，咱們鳥獸說話萬不可象人類那樣！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“你的氣還是消不了嗎？好，咱們起程吧。你在空中飛，我在樹上地下連跑帶跳，咱們的快慢可以差不多。”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麻雀和松鼠立刻起程，經(jīng)過密密簇簇的森林，經(jīng)過黃黃綠綠的郊野，到了人類聚集的都市，停在一座三層樓的屋檐上。

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都市的街道上擠著大群的人，只看見頭發(fā)蓬松的頭匯合成一片慢慢前進(jìn)的波浪，也數(shù)不清人數(shù)有多少。走幾步，這些人就舉起空空的兩只手，大聲喊：“我們有手，我們要工作！”一會兒又拍著癟癟的肚皮，大聲喊：“我們有肚子，我們要吃飯！”全體的喊聲融合成一個聲音，非常響亮。